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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宋婷婷

近日,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劳动经济学院副教授张成刚对日结工市场进行了调研。调研发现,各地日结工待遇下降,零工提前回流。

在日结工市场就业岗位萎缩的情况下,本文作者53岁的妈妈,仍在积极地“战斗”。从39岁开始,这位妈妈像候鸟一样,迁徙到南方多个工地打工。

靠着父母的托举,作者和妹妹考上大学,在大城市生活,试图实现小镇青年的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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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妈妈说,要跟着爸爸一起出去打工。

那一年,我14岁,在县城读初三,妹妹12岁,读初一。我们平日在学校住读,只有周末回去住一晚上,妈妈觉得,可以离开她的女儿们了。

春节前夕,村里外出务工的人回来了,妈妈每天揣着绣花口袋,一边做布鞋,一边挨门串户去打听。

她打听到,村里有人是在广州电子厂,有人在深圳造纸厂,还有人在浙江工地做美缝工。

一番比较后,她判断去工地赚钱最多。工地的活按面积结算,多劳多得,而且,工地不要求文化水平,妈妈不识字,这就成了她的不二选择。

于是,她和爸说,得去工地。

正好去工地务工的乡亲也在帮包工头找人,这个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落实好了务工活计,妈妈开始安排家里。先是恳请爷爷奶奶照管我和妹妹,又在家里摆春酒,请左邻右舍吃饭,拜托大家帮忙照管村里的老房子,把四块土地也交给亲戚们种。

临行前一天,是元宵节。妈妈给我们炸了爱吃的茄饼、酥肉,烤了香干,又烧了两大块腊肉,洗好切好,放在冰箱里。

第二天早上,她头发梳得光光的,用红色发绳扎成发髻。穿着那件走亲戚才会穿的淡绿色圆领西装和黑西裤,脚上穿着三孃给她的旧皮鞋。

那年她39岁,褪下了袖套和围裙之后,漂亮得像个在机关单位上班的工作人员。

爸妈走后,周一到周五,我们在学校读书,周六中午去爷爷奶奶那儿,住一晚,周末下午再回学校。

那时候,和爷爷奶奶住一起的还有幺爸,他26岁,正在谈恋爱,三孃的女儿才3岁,也留在爷爷奶奶身边。三室一厅的房子,幺爸住一间,爷爷住一间,奶奶带着小妹妹住一间,我和妹妹去了,爷爷就只能睡沙发。

爷爷以前是村小的代课老师,有些文化,对我和妹妹很好。但奶奶就不同了,明明我和妹妹每次去了都积极地洗碗拖地,然而到爸妈耳中,我和妹妹就很懒,什么都不干。地上有头发丝,就说是我们掉的头发。有时候洗澡久一点,洗衣服勤一点,也怪我们用水太多。

寄人篱下的感觉,让我开始想念爸妈。

晚上七八点钟,夜色幽深,我站在校门口的公共电话给爸妈打电话。电话卡是学校发的,一天只能打三分钟。

六七声“嘟”后,“咔”的一声响起。

“喂——”电话那边传来声音,我吸吸鼻子,佯装平静的语气,可眼睛已经包裹着泪水。

妈妈会问我的生活和学习情况,她说:“工地上累得很,一身都是疼的,还是读书好啊。”电话里,妈妈的声音有魔力,悠长、绵软、温暖,让人迫切地想要去到他们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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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打工回来,爸妈带回六万元,比务农时候好上几倍。

那天,妈妈穿了一件棕绿色短皮衣,黑色小短裙,裤袜搭配着小皮靴,洋气得让我和妹妹不敢相认。直到她拿出给我们买的新衣服,我和妹妹才亲昵地凑上去问这问那。

妈妈说,外面的楼房有三四十层高,风大得很。我问她在那么高的地方做工会恐高吗?妈妈说,刚开始不敢,“生怕脚底下踩空了。”饭菜也不习惯,“啥子都甜丝丝的,吃都吃不饱。”

妈妈很会模仿别人说话,她学着包工头的语气说:“老杨(我爸)磨磨蹭蹭的像个女人,老杨媳妇又能干的像个男人。”“人家问老杨喝酒没有,他说尿都不喝,还喝酒。给他说接箱子,他听成接猴子。”妈妈讲起来,惹得我和妹妹哈哈大笑。

爸爸说,“你妈虽然不识字,但在干活路上不输给任何男人。好多我弄不懂的东西,我搞不定的事情,你妈都能做。”

那段时间,我和妹妹都很喜欢和妈妈一起出门,一来她比其他女人漂亮,二来我们觉得妈妈很厉害。

2011年,“成兰铁路”开工,我们村被规划为四川茂县站的站点,除了修火车站、客运站还有一个货运站。村里的房子和土地被征用,我家用赔的近五十万,修了一个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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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建中的茂县火车站

土地赔偿应该是致富的,但我们家却致贫了。因为爸爸的攀比之心,加上建筑队的忽悠,家里修了3层400平的房子,不仅用完了赔偿款,还欠了10万外债。

我开始读高中了,爸妈要攒钱供我们读大学。妈妈一边埋怨爸爸,一边更卖力地做工。

工地女工很少,男人们对和女人搭伙也颇有微词,觉得女人力气小,会拖后腿。但妈妈像个男人一样日结工app,和水泥、爬高架,背比自己重的工具。

工友们问:“四川女人都这么能干吗?”

她总是给人回复:“我们是山蛮子,山里的女人才这么能干。”惹得好几个男工友,让妈妈给介绍我们老家的女孩子。

工地的活并不固定,最长的持续三个月,短的只需要干一两天。这就意味着要经常搬家。有一次,我前一天打电话他们还在盐城,第二天打电话就在无锡了。

妈妈说:“换工地、搬家,水都不敢喝,夏天嘴巴里干冒烟。”她说着,转头告诉我和妹妹,“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免得像你妈一样出门连厕所都找不到。”

那两年,妈妈眼角和额头的皱纹不断加深,身体消瘦得像火柴棍。但她很快就把十万欠款还完了。

2013年,我高考前的一周,妈妈和同乡一起坐飞机回来陪我考试。

我们在学校门口租了一间房,只有一张床,我和她一起睡。

她没读过书,也不懂考试到底有多难,只是说:“读书很辛苦啊!”每晚亮着一盏灯,守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等我回家。

我考完以后,妈妈马上找了零工,在火车站和水泥和搬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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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成绩出来,我考得比平时任何一次成绩都低,勉强能上二本。我说:“我想复读一年。”

妈妈说:“你不要要求太高了,你都能上二本了还要怎么样?再说了,家里也希望你早点去读,早读出来一年就能早挣一年钱。”

我不满她的说法,认为她不相信我的实力,也不理解我内心的挫败。我和她吵了一架:“你只知道赚钱,别的妈妈都陪着孩子长大,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她生气了,从茂县搭车去成都,坐火车回了浙江。

后来听爸爸说,那是妈妈第一次一个人去车站,独自买票,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爸爸还说,妈妈是觉得我很棒了才那样说,是认可我的意思。

但我固执地认为,是妈妈在贬低我。

2013年,我到自贡读大学,那里气候炎热潮湿,饮食辛辣,脸上开始长痘痘。

最开始只是满脸起疹子似的红点,后来就变成了成片的红肿脓包,不管说话还是笑都很疼。(点击阅读作者的故事:)

因为同学的嘲笑和暗恋的失意,我开始问家里要钱,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治好我的脸。

“你就是乱用那些护肤品脸才烂的。”我妈在电话里说。我说我没有,她又说:“你这个年纪长青春痘是正常的,以后年纪大点就好了。”

“什么是正常,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我又一次在电话里对妈妈大吼。

几天后,妈妈叫爸爸给我转了三千元,让我去医院看看。

2017年,我考上中国农业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前的夏天,我去工地看望他们。

工地在广元的一个乡镇,修一所新的职业学校。

包工头给他们租了一个两层民房,有三四十年之久,粉刷过的白色外墙已经脱落,显出一层层发黑的雨痕。

爸妈住的屋内水泥地,摆放着工地要用的美缝剂、袋子、搅拌机,还有红白相间的水桶,不锈钢茶壶、一个塑料台扇、一些餐厨用品和一架生锈的旧式铁架床,架框中间垫了三匹红砖,一床蓝色被子已经洗得发白,但是干干净净,铺得整整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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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参与修建的学校

相比妈妈的房间,其他人的屋子就差远了,尤其是只有男人的屋子,满地的烟头和啤酒罐,脏袜子和衣服,臭气熏天。

厨房是公用的,只有两个煤气炉子,各家的锅和调料都收纳在自己房间里。煤气炉子一个脏乱不堪,一个干干净净。不出我所料,妈妈就是在那个干净的炉子上做菜。

“这都是好的了,有些时候好几对夫妻挤在一个房子里面,睡高低床,只能挂个床单或者帘子。我都怕你爸的脚臭和呼噜声把其他女人家熏到。”妈妈看出我眼里的心疼,慌忙解释。

我去看爸妈做工,水泥、钢筋、架子混杂在一起,各种机器发出巨大的噪音,脚下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

工人们带着黄色安全帽,像一群工蚁在修筑巢穴。妈妈穿着旧工装,脚下蹬一双起皮的黄胶鞋。

她和那些男人一样,抡起一袋水泥就扛在肩上,把九十来斤重的身体压得更矮了。打好的泥浆,也是两只手提着满满两桶,脚步飞快地走着,嘴巴里冒出哼哧声。

她的脸上水泥混杂着汗水,流出斑驳的沟壑。

见我来了,一直说:“你不要来这儿,灰大得很,也不安全。”

收工后,妈妈烧上两壶热水,倒在桶里提到厕所去洗澡,爸爸洗澡时妈妈做饭,妈妈洗澡时爸爸洗碗。因为数十个人只有两个厕所,很拥挤,刚进去,外面就催着出来,说是洗澡,其实也只是冲个灰尘。

为了带我出去吃顿好的,爸妈专门下了个早工,去镇上吃鱼火锅。妈妈说:“这家自助鱼火锅便宜得很,19.9元一个人,我好久就想来了。”那顿饭,妈妈加了三次鱼肉。

我问妈妈:“一天能挣多少钱?”妈妈说:“两百哇!”

我这才忽然意识到,我当初随口要的三千元,对爸爸妈妈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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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大龄农民工被建筑工地裁员,尤其是妈妈这样的女工。

2020年过完年,50岁的妈妈失业了。

她很快接受了现实,开始物色新的活路。先是把那些田地从亲戚手中收回来,栽了青脆李树苗。茂县的青脆李,在当地有点名气,妈妈也想抓紧这个时机多种一些。爸爸本来不愿弄,还是妈妈坚持才种了四块地。

她又从农民工,变为了农民。

有她在家,地里的瓜果蔬菜吃不完,茄子、辣椒、四季豆、玉米、白菜……应有尽有。但李子要夏天卖了才能变成钱,妈妈等不及,让我给她找找茂县县城的工作。

我从微信本地帮上面给她找到一个在网吧做饭的活,每个月两千。妈妈高高兴兴地去干了,一个中大型网吧,她负责打扫卫生和做饭。

一个月后她又失业了,原因是李子到了打药的时节,但网吧不准假。

我去网吧帮她拿东西,只有一些生活用品和几件衣服,一路上妈妈都在絮叨:“一天假期都不给放,哪怕有一天,我也能给李子打药。现在不给李子打药,一年就没得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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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在茂县打工下班

回家耽误两天,打了农药之后,妈妈又开始找下一个活,经亲戚介绍去了县城一家饭店做墩子。做菜本是她的拿手活,但没成想干了一个星期就被“辞退”了。

洗菜切菜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她不认识字,不知道菜单上面写的要什么菜,得问人,干了一周老板觉得效率太低了,就找了借口辞退了她。

这一次对妈妈的打击有些大,再出去找活,但凡要会写字,会认字的工作,她一点都不愿意去了。

要管田地,又要时间灵活,还不需要文化的工作,只有去做日结工了。

日结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活儿,中间如果空闲三天以上她就很焦虑,觉得自己赚不到钱,发愁得很。

有时候两个活对冲了,她又埋怨,另一个活为什么不在她完成上一个活之后才开始。

我嫌她要求太多,埋怨她不能想着事事都能兼顾,劝她有活好好干,没活就好好休息。她说:“那我不挣钱,老了没有人管我了,我吃啥,喝啥?”

我把她这两年干的活记下来,很快写满一张纸。修排水沟,修围墙,农村婚宴帮厨,李子装工,早餐店擀包子皮,自建房工地小工,通宵去修铁路隧道…….

有一次,她去车站贴瓷砖,被包工头以不需要人为由下掉,换了更年轻的女人。就连去早餐店擀面皮都被嫌弃年纪大,好在她擀面杖用得好,才勉强被留下。

2021年,爸爸54岁了,也从工地失业。

好在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挣钱,给家里添置冰箱、洗衣机,给爸妈买手机。妈妈总说:“不要乱花钱。”“买那个有啥作用!”但真买回家之后,她也乐呵呵地用着。

我一直在存钱,还兼职了写稿的副业,想早日和妹妹在成都买个小房子,让一家人有个落脚之地。

但近几年经济形势不好,各个行业都在裁员,我所在的农牧食品企业也不例外。

2023年,国庆前一天,我接到领导电话,说是要裁掉我的岗位,让我先找找下家。第二天,我和妹妹一起回老家。我交代妹妹,我失业这件事,不能告诉爸妈。

那段时间,爸爸在茂县一个冻库做搬工,搬运装青脆李的箱子。每天从下午一点上到晚上十一点,按斤算,一斤两毛钱,一天能挣两百左右。

妈妈在做青脆李装工,每天去不同的农户家里给青脆李大小果分类,通常是凌晨四点出发,晚上五六点回家,一天一百五十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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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日结工作:红脆李装工

他们在城里租了一间安置房,斑驳的墙面有些发霉,里面摆放着一张简易沙发和两张木制床。不粘锅是买手机送的,一炒菜就糊掉,电饭煲跟了他们很多年,已经无法显示“煮饭”和“保温”的字样。

我从网上下单了一个不粘锅和电饭煲,又买了一些速食米粉,准备等爸妈回来,一起回去过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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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过去,我家的房子只装修了一层,其他两层依旧如初,只是多了一指厚的灰尘。

中秋节那天,爸爸一早就把鱼肉菜买了回来,我和妹妹洗菜,妈妈烧菜,抛开裁员这件事,一切都很温馨。

吃喝好了,一家人就着残羹剩饭唠嗑。

“我们班有个孩子的家长闹事,孩子的脸过敏了,但家长说是在幼儿园搞的,要去教育局投诉我。之前有老师因为家长投诉就被开除了。”妹妹讲起了她的工作,她毕业后在成都一家幼儿园当老师。

“会不会被开除?”爸爸担忧地问。妹妹说,可能会。

“现在有份工作就要好好珍惜,不能一时冲动就把工作搞丢了。”妈妈告诉妹妹,要给人赔礼道歉。

“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我要道歉?”妹妹不服气。

“哎呀,工作不就这样,总要受点委屈。”妈妈眼神暗淡了一下。换做以前妈妈不会这样说,但近两年找活儿,也削去了她的意气风发。

我有些心烦,来了一句:“有些事情不是你珍惜,你受委屈就能解决的。”说完,我离开了餐桌。我怕我再留在那儿,就会把裁员的事情说出来。

好在后来,幼儿园的领导断案公正,保住了妹妹的工作。

2023年10月底,村上下发通知,改名后的川青铁路成都到镇江关站各个站点要招保安和安检,优先录用本村村民。爸爸想去做保安,一个月工资2000元。

那一个月,我投了上百封简历,收到的回复,要么是月薪3500元的行政、自媒体运营,要么是无底薪的销售,找工作进展不顺利,让我有些愁眉不展,好久没长的痘痘又冒了十几颗,嘴巴也长了两个口腔溃疡。

连着几个晚上睡不着,我到客厅里坐着发呆。

我开始理解妈妈找不到活的焦虑和不安,也理解了她对那些活路的要求。其实并不是她要求太多,而是市场环境太苛刻,工资和上班时间不成比例。

爸爸顺利录用为保安,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一高兴就忘了形,让爸爸帮我报名去车站做安检。

“你好好工作,安检工资太低,不是年轻女孩该干的活。”爸爸说。

我没忍住告诉他,我已经离职了。

不一会儿,这个消息就传到在眉山做橘子装工的妈妈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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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在眉县做橘子装工

一接通电话,她就像炮仗似的:“马上准备考试。把其他事情都放下,安检想都不要想日结工app,那个有啥子好干的。”

她的语气甚至有点“幸灾乐祸”:“早就给你说找个稳定点的,你不听,现在是不是应验了哇?”

我心里有些窝火,忍不住反驳她:“是我被裁员了,最难过的是我。你不安慰我,还在这儿骂我?”

她也急了,说:“那随你便,你想干嘛就干嘛,想去哪儿去哪儿,但是不准回家。”

“不回就不回,之后都不回去了!”撂下这句话,我生着气,半个月没和家里联系。

11月初,爸爸来成都培训,给我们带了一罐土蜂蜜和家里的脆柿子。他说:“你妈就是一时气话,不希望你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年书,最后做这种没有前途工资也低的工作。你要理解她,她这一辈子都很辛苦,一直吃苦受累,她不想你再过这种日子。”

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懂。那些她在工地和水泥的样子,她做日结被赶回家气鼓鼓的样子,她脊椎和膝盖长了息肉却不肯手术的样子,得了腱鞘炎手还在冷水里浸泡的样子……这些画面,在我脑海不断翻涌。

她一直认为,自己的女儿,配得上更好的生活。我只是,不想那么快承认她是对的。

11月28号,修了12年的川青铁路终于通车了。

妈妈打电话来:“通车了你就回家来嘛,反正我现在没有上班了。”

她语气轻快,真是奇怪,我心里还记着她不让我回老家的气,她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问:“你不是说不准我回去吗?”

“那你不回来,你去哪儿?这是你的家哇!”她嘿嘿一笑,又说,“要回来就早点回哦,还可以给你做两天好吃的。等我找到新工作,马上又要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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