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兼职-三个兼职青年，流动在路上的恒心

01

客人使用过的盘子青年兼职，杯子，摞在一个大铝盆里，被浪费的食物倒在一个一米高左右的塑料桶里。现场几乎成了苍蝇，蚊子，无主猫狗的宴会厅，有时还有几只乌鸦从天而降加入宴席。

「第二十七天了，不知道啥时候能找见。」吴小雨在她手机备忘录里写下了这行字。对应的时间是她在厦门鼓浪屿附近的这家大排档里当侍应的日子。

沙滩上满是人字拖留下的鞋印，高峰通常从下午2点左右开始，景区里的人流涌现，一片繁荣景象直到天黑。游客们大多从别的城市专程赶来，他们乘坐飞机、高铁、绿皮车、汽车，最后搭乘渡轮登岛。

19岁的吴小雨，她在路上已经奔波了3年，最近一次她乘绿皮火车，转乘高铁，从迟缓的旧时光穿越到极速高效的新时代，途中间隔几十个小时，登上了厦门鼓浪屿。

火车上，萍水相逢。

那天下午，她盯着夕阳，太阳正在沉入远方陆地城市的天际线下。从吉林到厦门，从北方到南方，从陆地到岛屿，变化正在发生，她还没有结论。她不是游客，并不期待风景，她只当自己是一名短暂停留的过客，她在寻找，在找到之前，一切都是在路上。她目前的人生，目的明确。

每到一座城市，吴小雨都会通过手机备忘录做下记录。在厦门，手机备忘录里写着：

「第十三天，下班后去了信源说的工厂，没人听说过厂里有吴莲这个名字。啥时候能寻到？坚持，不放弃！」

「第十六天，去了两个距离相隔好几十公里的地方，‘吴莲发艺’，另一家‘吴莲卤味馆’都不是。坚持，不放弃！」

吴小雨身高接近一米七，身材匀称，运动鞋，牛仔裤，卫衣，这是她的日常穿着。她从不化妆，口红都不用。即便这样，有一回一个50多岁的男客人还是趁她干活不注意，挑逗地从后面拍了她一下。

这些年，吴小雨做过各式兼职。光侍应就当过好几种，在茶馆当侍应穿旗袍，练了一天走路、站姿，第二天就上岗；有一回在上海浦东的一家酒店当侍应，经理要留她长期做，允诺她领班的职位都没能打动她。

工厂流水线，幼儿看护，小时工，日结、周结，她都干过。

从吉林到黑龙江，再从上海又南下到厦门，刚刚听到同乡说，也许是几年前在广东中山听到过吴莲的下落，吴小雨连夜收拾好行李从厦门坐火车到广州，又从广州转车到中山。

她的身份证，人像那一面已经摩擦得有些模糊了。

从16岁起，在路上的3年时间，让她这样一位00后少女，尝到了不少人间滋味。有一回在一列车上，有一个中年女人听了她的故事非要给她钱，还要认她当干女儿，她拒绝了，认了干妈就要叫妈青年兼职，她发誓不叫别人妈，更不会因为遇到苦难而低头。她想叫的妈，只有那位生下她，又离她而去的有骨肉亲缘的妈。

她想过放弃寻找，接受没有妈妈的现实，但她又不甘心。她总在想象那个叫吴莲的女人，也正在为无法回到女儿身边而彻夜难眠。她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辈子如果我能见到她，我最想做两件事。问她：吴莲，我是你生下的，既然你选择不要我，你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还有一件，我想请她抱我一下。」说到这儿，吴小雨的眼眶满了。她非常倔强地转过身，不想让人看见这一幕。

吴小雨从小跟着姥姥长大，自打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妈妈，她只是听村里人说她妈妈生下她刚满月就走了，此后再也没回来过，至于爸爸，连村里人都从未见过。

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凡有一点苗头，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前往，就这样她踏上了从厦门前往广东的列车，在中山，吴小雨一边兼职养活自己，一边继续寻母。

02

「顺着流水线，均速流下，我的青春也就被这工业机器吞噬掉了；我的母亲，她想把我打造成一款亮眼的时代机器，无奈！我的左手握着螺丝钉，我的右手给它上锁。我的父亲，他想把我打造成一个时代的匠人，无奈！成家，立业，看看我的肩膀，瘦弱吧，这两座大山，我无力扛。」刘清日常发在QQ空间的动态。

3年前，高考前一个月，刘清和母亲赌气，从安徽老家买了张火车票来了广州。此后断了和家里的所有联系，他没钱吃饭就找点兼职，平时大部分时间就窝在他租的15块钱一天的床位上。

城市轨道。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干脆兼职都懒得找，付不起床位费，他那一包衣服被房东裹在了一个包里放在一个角落，刘清就背着一个包开始流浪，有时候睡在桥洞下，有时候睡在公园里，有时候就睡在街面铺子的屋檐下。

有一回，碰到有人家里办丧事，肚子实在饿的不行，刘清混进队伍里吊着哭丧的脸，跟着行进。午间开席，桌上的一只烤鸡被他一个人夹到碗里。他头也不抬，「鸡屁股上的肉都给它啃光了，那叫一个饿，吃完就走。」刘清有些得意的说。

那天过后他又开始找兼职。

后来的日子里，他偶尔开始抒发一些感慨，写下来发在QQ空间，有一些感慨得到许多留言。随着时间流转，他换了一些城市，兜兜转转几年下来，他还是没有被想象中的生活击垮，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依然完好无损，也许多亏了那句话，「饿死划不来」。就这一句话，成了他的座右铭。

最近几个月，他的QQ空间写了上百条感慨，因为多了一些留言互动，他索性把自己的网名改成了「流浪诗人」。

03

在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里，坐了十多个和陆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看上去也都只有20出头，他们统一穿着病号服，玩手机的，给朋友打电话的，还有人交代了身后事，陆氪没那么紧张，他的想法和态度都比较乐观。

陆氪听人说，其中有人打算专门以试药为职业，他并不这么想，他只想做完一单赚到一笔钱，买一台相机，满足他喜欢摄影的爱好。

陆氪是一名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家庭条件很朴素，能把他供上大学已经非常之不容易，在他河南老家，父母亲主要的收入就是种小麦和玉米，十几亩地换来的收入，除去一家人的口粮开销，更没有多余的钱供养他的爱好。

刚上大学那会，他经常和同学逛影展，渐渐地喜欢上了摄影，他自己也开始用手机拍一些注重构图的照片，他梦想有一台自己的相机。后来在网上了解到试药的行业，犹豫了几天还是报了名。

去参加试药的人理由各种各样，有的是因为房贷，有的因为网贷，有的是失业，也有的是常年不工作，过一天算一天的人，也有像陆氪这样为了实现自己的爱好，去选择冒险试药的年轻人。

陆氪买了相机第一件事就是沿着城市的东面骑行了几十公里，再从西面一路绕着城市的外围，他花了2天时间用自行车丈量城市的土地，用相机观察他所能看到的一切，记录下每一个有意义的瞬间。

雨夜。摄影陆氪。

相比其他人，陆氪还算幸运，去参加试药的人连第一关都过不了，比如体重，吸烟喝酒，疾病史等等，层层筛选，能留下的没几个，很多人白忙活一场，还得搭上时间，损失路费。就算得到一些微薄回报，这种行为也并不被鼓励。

04

一个群就是一个流动的王国，上千人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谁传递的一段文字，很快就淹没在王国里，有人退出王国，有人加入王国，有人被管理者清理，来来往往，没人记得住谁是谁。

剧照。

流动王国的人各有各的目的，有人发布信息寻求工作，就有人见机行事，推介用工信息，无所求的人谈笑风生，生活在继续，信息在屏幕上滚动不息，日复一日。

兼职信息。

流动王国里，有三个年轻潜水员。吴小雨在广东中山，一家大型卖场当临时导购；刘清回到了广州，又租回了此前住过的床位；陆氪在深圳找了一家公司实习，只提供食宿，转正前没有薪酬。

刘清不记得什么时候正式和吴小雨有交集的，他有一个习惯，不管走进谁的王国，他都要添加异性好友，吴小雨只是被她添加的众多中的一个；陆氪在群里偶尔分享一些自己拍摄的照片，有一张夕阳景吸引了吴小雨，彼此成了好友。

三个年轻人，分别来自吉林、安徽、河南，本来完全没有相交的可能，而移动网络把他们的命运联系了起来。陆氪和刘清并不认识，但有一回陆氪分享了一张照片，刘清有意无意的讽刺了几句；过了几天，刘清在群里发了一首创作的诗，陆氪抓住机会怼了回去。吴小雨出来拉架，不偏不倚，他们都服吴小雨这位裁判，他们成了朋友，建立了个三人王国，经常聊聊生活中的小事。

05

3月中旬，他们相约第一次见面。不去任何人所在的城市，而是选择在东莞见面。

他们找了一家路边摊，点了啤酒，几碟小菜，喝着喝着都哭了，也就是这一回，他们彼此都把对方装进了心里，一个放弃高考的流浪儿，一个没有收入的实习生，一个寻母的女孩，话越说越多，夜深了，车流见证了他们年轻的共鸣。

他们问到以后的打算，只有吴小雨认真回答了：

「如果真的见到妈妈，我以后要好好工作，要好好生活，还要学一门手艺。以后要每天7点起床，做美味的早餐，我要把工作服晒洗的干干净净，我要每天都打领结，房间里最好多放几盆花，对了要养金鱼，我要囤几袋面粉，以后经常包饺子。多快乐啊，要把这些年失去的生活都补回来。」吴小雨扬起了高高的头颅。

又过了几天，他们在自己的小王国里道了别，这一回吴小雨准备前往浙江，那天他们聊了很多，凌晨2点还没睡，越说越伤感，最后刘清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问了问吴小雨坐的哪趟车，彼此最后模仿大人的模样，相互说了一些祝福的话。

临近发车前一小时，吴小雨很失望，没有看到刘清和陆氪的身影，最后的道别还是等不来的孤寂，这大概就是江湖的本意吧。「谁叫你那么重感情呢？」三个差不多年纪的人走在一起都有说不完的话。真要分开了，谁也没有勇气送谁。

候车厅。

离发车只有半小时，吴小雨走进了候车大厅，刘清手里拎了个小盒子，里面装了水和金鱼，陆氪捧着一小盆向日葵，他们在最后关头还是来给她送别。吴小雨心里自己能感受那份复杂，这么多年了，她不敢交朋友就是怕离别，但这次却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暖。

刘清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车票，「去哪里流浪，去哪里工作不是一样，我们决定陪你一起去寻找阿姨。」

他们三人上了火车，去往浙江，开启一场还未完成的使命，找到之前都是在路上。

撰文丨小岛封面丨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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