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真正踏入学术圈,本科生刘榴就被假冒期刊网站“捕获”了。

2020年4月,还在沿海某师范大学读大二的刘榴立下“壮志”——要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在C刊上发表一篇论文。C刊全名《中国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是由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研究评价中心从2700多种中文人文社科类期刊中精选出的“学术性强、编辑规范的期刊”。在人文社科领域,C刊意味着权威。刘榴念的文学专业,写了一篇关于电影《罗马》的论文。她搜索了一圈影视相关的C刊,把目标确定为《电影艺术》。

刘榴知道C刊一向“高冷”。为了提高命中率,她在搜索引擎上收集所有号称与《电影艺术》有关的邮箱,挨个投递。有的邮箱回信态度“冷静”,自动回复里写道:“因稿件较多,恕不能一一回复。”有的邮箱则效率惊人,很快通知她“通过了终审”。

刘榴成为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

在刘榴就读的师范大学,本科生发论文形成了一股“风潮”。奖学金评定、保研、出国时,那些发表在期刊上的论文可以积累通向这些目标的筹码。而本科生独立写作论文被C刊收录,在整个学院还是头一次。

刘榴很激动,尽管那个“冷静”的邮件曾经提及“本刊不收取任何形式的版面费、审稿费,若您收到此类邮件及相关信息,请勿上当受骗”。她大一时曾给一家省级普刊投过稿,一个版要收取八百元“定金”(又称“版面费”)。她据此经验,这次很快给那个署名为谭某某的银行账号转去了2320元的审稿费和版面费。

按照“约定”,刘榴的论文将于当年10月发在第5期《电影艺术》上。临到刊发前的一个月,刘榴催过对方一次。回邮显得耐心,仿佛一切都按部就班:“你好。本月28日出刊,下月5日统一寄出。请耐心等待。”

直到约定的刊期、版面上了知网,刘榴才发现“目录上面就没有我的作品”。她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刘榴不是没有察觉过其中的反常,事后复盘时她发现,“一般比较正规的期刊,会在付过版面费后,才会给你发放用稿函。但是钓鱼网站先给我发了用稿信,再让我给他转账”。

搜索结果多是假网站

并非只有学术场上的新手才会落入“李鬼网站”的陷阱。

一位微博认证为某“985”高校教授的博主发文痛陈:“去年,有期刊组稿,让我在网上系统投过去,以方便评审,走流程。我很慎重地搜网址,完成了复杂的注册投稿。还是被骗了,假网站!!”

江辉是一所“211”高校的教授。2021年5月,他让自己的研究生将一篇“乡村振兴、合作社主题”的论文投给《农业经济问题》杂志。等了一个月,见仍未收到消息。江辉询问进度,学生才发现“投错了”。

江辉担心自己忙活了几个月的论文被卖给一个“很需要论文,但对杂志发表档次没什么要求的人”。“那我后面投稿就很麻烦,”江辉说,“因为如果我再投到一个好杂志,等到这个杂志录了稿子的时候,人家的论文已经上了知网。我投杂志要去查重,显得我自己投的这个成了抄袭的。”

很快,江辉的研究生收到了一封邮件。“邮件里说,我们收到你的稿子,我们还有个其他杂志,你愿不愿意发表?需要交钱。我就跟学生说,你告诉对方,这个文章已经被录用,马上在其他杂志上发出。我就想着能把这个冒牌网站阻止一下。他如果知道我的文章已经要发出来,就不会把它再卖掉,不会再卖给其他人了。”

刘榴和江辉的学生都试着联系期刊,但“也没什么反馈”。“杂志社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有时候杂志社会发一个声明:近期有冒充本杂志社的邮箱或者仿冒的网站,本编辑部提醒作者注意,谨防上当受骗。他们似乎也没什么办法。”江辉说。

赵雪是南京某高校外语系的博士生。博士毕业有一定的文章发表要求。2019年,她开始了论文投递之路。她试着将一篇论文投给《中国翻译》。赵雪在搜索引擎上检索官网时,还特意排除了排名靠前、带有“广告”标识的网站。

投完不久,她在微博刷到账号“PITD亚洲虐待博士组织”,上面贴出一则错将论文投给钓鱼网站的投稿,她路见不平,当即转发声援。那时候,她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同样的圈套。“我以为投的就是正牌网站”。抱着再确认一遍的心态,她重新登录“李鬼网站”,逐渐发现不对劲:相比正式刊物网站的域名一般以“.org”或者“”结尾,眼前的网站域名显得并不那么官方。设计精美的网站页面,刊文目录只更新到了2017年和2018年。

赵雪慌了。师兄和导师安慰她,“学术圈很小”“同一个研究领域,买论文发核心期刊的可能性非常低”。后来赵雪才知道,《中国翻译》杂志的投稿地址藏在杂志所属协会——中国翻译协会的官网里。“也就是说,你得先知道这本杂志隶属于什么协会,然后才能找到它。”找到正确的投稿方式,几个月后,赵雪收到了真《中国翻译》编辑部的用稿通知。

在赵雪看来,搜索引擎的排名机制需要为虚假期刊网站泛滥负一定的责任。“我投的网站没有‘广告’标识,搜索‘××杂志投稿’,前八个没有一个是真的……”一位科技类期刊编辑也在一篇论文里吐槽:因为搜索引擎无法准确导向期刊,该编辑便联系了搜索引擎公司负责内容排名的相关人员。向对方说明情况后,对方说,会将假冒网站暂时撤下。几天后,假冒网站又悄然上线了。

真网站“相形见绌”

虚假学术期刊网站已然成为期刊界的“沉疴”。

在某高校学报负责人汪锋记忆中,虚假期刊网站最泛滥的时期是在四五年前。那时去参加学术期刊年会,假冒期刊网站的话头一扯出来,在场的编辑都热烈参与讨论。这几年,“热度”已经不如以往了。但汪锋所在的编辑部,仍然不定期会接到投稿人的投诉。“有作者打电话来问,收没收到某篇文章,我说还没收到,你投哪儿去了?结果他投的不是正确的邮箱,(被骗了)大概两百块钱。”

程丽第一眼看到自家期刊的“网站”时,感到惊讶,因为网页“确实很精美”。程丽是某人文学科核心期刊的编辑。据她回忆,2010年左右,编辑部就曾经尝试运营自己的网站,当时的主编通过朋友的公司代开发了一个网站,网站各种信息都填好了,但没有做下去,“实在是人员和精力很有限”“这个域名我们还保留的,只是它还没有上线”。

南方周末记者发现,如今要找到该核心期刊的投稿信息,只能通过纸质刊物。在知网“中国学术期刊论文投稿平台”上,该刊并未开通“投稿”渠道,期刊简介联系方式一栏空缺。

一方面,不少杂志都没有自己的官方网站网上被骗投诉平台,这给了钓鱼网站的运营者可乘之机。而一些高校学报类期刊编辑部,网址隐蔽,需要到该大学官网,找到机构设置里的学术刊物或者期刊编辑部,依赖搜索引擎的投稿者很难正确找到投稿网页。在南方周末记者大规模约访期刊编辑,并逐一对照官方网站与“李鬼网站”时,常常发现假网站做得比真网站更像真的。

在知网首页检索关键词“假冒期刊”,会跳出185页相关内容,其中大多数文章的标题是《关于谨防假冒期刊网站的声明》《××杂志防诈骗公告》。虚假期刊网站问题始终难以根治。

洪海涛是学术类公号“学人君”的运营者之一,平时与学术圈的人接触甚多。一次,他想在《读书》杂志查找资料,顺理成章地进入了《读书》“官网”。“官网”的设计简约精致,细看才能看出问题:首页上的ISSN(国际标准刊号)和右侧“期刊信息”里的对不上,且首页上的ISSN并不存在;网站内容更新不以日为单位,而呈现出周期性、一次更新多篇的规律。洪海涛刚好认识《读书》的一个编辑,他把网址发给对方,对方很无奈,《读书》杂志并没有官方网站。“有一些作者投稿时也被搜索引擎误导到那个假网站,结果被骗了钱,《读书》去各种渠道投诉过,但是一直没有一个很好的处理结果。”洪海涛说。

洪海涛认为,期刊始终拿钓鱼网站没办法,一方面是因为“精力有限”,“只能去投诉,或者找相关部门协调来解决造假网站的问题”。另一方面,他认为期刊解决钓鱼网站的内在动机不是很足。“因为比较好的高校学报、学术期刊本身就有比较充足的稿源了,积累了很多各方面的学者。而被欺诈的人很多都是新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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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教育研究》冒牌网站(上)的网页设计看起来比正牌网站(下)的更精美,这种现象在C刊网站中并非孤例。(南方周末记者 潘轩/图)

标准混乱的“版面费”

洪海涛好奇这些虚假网站背后的运营者到底是谁。

他用WHOIS查询假《读书》杂志网站的域名,发现网站的注册人为“郑某某”。他试着用“郑某某”的注册信息反查,发现“以他的注册信息、注册邮箱,或者关联人注册的网站就有上百家”。

2021年7月,湖北荆州法院判决了一起涉案金额达450余万元的假冒期刊诈骗案。判决文书显示,诈骗团伙常常以期刊杂志编辑或助理编辑身份与投稿人沟通,收到稿件后,将稿件录用通知书PS某某杂志的用稿函,并要求投稿人汇款“定刊费”或审稿费。

一位不愿具名的核心期刊编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们时常会接到“论文代发机构”打来的电话。“名义上说是和你们编辑部合作,我给你供稿子、交稿费。(合作逻辑)有点像花钱买版面,给版面费。但是我们基本上接到之后,马上就跟他说,我们不跟你合作,我们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也不需要你给我稿子再给我钱。”这位编辑说。

程丽所在的核心期刊属于事业单位,由政府财政拨款实现收支平衡。她知道很多杂志会收版面费,借此来解决经营问题。但她所在的期刊不会。“因为我们这个杂志的发展不是以盈利为目的的,它是一个在人文传统上要坚守的一块品牌。政府财政拨款,我们收支平衡了,作者的稿费有着落了,印刷费有着落了。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通过卖版面的方式盈利呢?”

江辉估算,C刊里收版面费或者审稿费的“应该不到一半”“但也不少”。江辉说,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最牛的那些杂志基本不收版面费。“因为最牛的杂志有国家社科基金的出版资助,国家给这个杂志运营的钱,规定如果你已经接受我这个出版基金的资助了还要再收版面费的话,是要受处罚的。”

江辉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有的杂志在专业领域位居头部,不收版面费,但是杂志会收五百元“审稿费”作为筛选机制,用一定的门槛将滥竽充数的稿子拦住。有的期刊则按照260元一个版收取“版面费”,但是录用后,会再以60元一个版的价格以稿费的形式返还。在江辉接触过的C刊级别刊物里,版面费最高能收到一万元。

“对作者来讲,(部分)C刊现在如果交五千块钱版面费能发,已经是非常好的事情。很多时候,连交版面费的机会都没有,根本就发不了。”江辉感慨。

一位不愿具名的受访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某“C刊级别的杂志,其实是跟中介有合作的”,他有认识的人曾为了在这本刊物上发论文,花了数万元。“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讲,C刊里面也良莠不齐,有一部分杂志口碑是比较糟糕的,但是,人家每次都在这个C刊名单里面。”

华东政法大学知识产权学院院长丛立先认为,学术期刊收取版面费,本身就是一个“畸形的生态”。“学术期刊最重要的价值就在于知识的传播和学术独立性的保持,如果收取版面费,基本上它就做不到独立。”丛立先介绍,我国大多数学术期刊有自己的主管、主办单位,依靠办刊经费实现营运。“如果它额外(依靠版面费)牟利,就改变了属性。而且我们国家的出版管理条例,以及相应的出版政策,从来都没规定过版面费(的合理合法存在)。”

“僧多粥少”

在程丽看来,冒牌钓鱼网站难以根治有一个深层原因——旺盛的发文需求与稀缺版面之间的矛盾。

不少高校的博士毕业要求直接与C刊发文量挂钩。江辉所在的高校,硕士生的毕业要求理论上要发一篇C刊,实在发不出来“也能毕业”。但对博士生的要求就很高了。他听说,某理工类大学对经济领域的博士生毕业要求是发一篇《经济研究》。他很诧异,因为这本影响因子超过10的核心刊物,可以说是“经济学这个领域最好的一本C刊”。“现在的大趋势是整个C刊都很难发,有的老师一年也发不了一篇C刊,学校反倒把压力往学生身上转。”

在江辉看来,在各种领域,C刊都堪称“硬通货”。“(一个学校的学科建设)如果发不上大家公认的好期刊,很难受到认可。比如经济这个领域,全球的五大刊,如果在上面发一篇,在全国高校基本上就横着走了——全国的高校基本都知道你。”

发表需求旺盛,版面却很稀缺。“拿C刊来讲,经济学是七十多本,每一次评选期刊C刊都是七十多本,杂志的总量没什么变化。但是,杂志的发文量在减少。为什么呢?因为期刊之间也有竞争机制。而这个竞争机制,很多时候看影响因子。影响因子的计算,以杂志的发文量为分母,引用量为分子。你想提高这个影响因子得减少分母。而期刊杂志在新闻出版署报备的时候,页数是一定的,所以要尽量少发文章,提高每篇文章的篇幅。”

江辉的说法得到一些期刊编辑的印证。但某高校学报负责人汪锋也强调,这是期刊在追求稿件质量时,形成的一个客观结果。他提到,2021年10月,国家有关部门曾发布《关于开展期刊滥发论文问题专项检查的通知》,要求各省市的相关单位“对属地内以刊发学术论文为主要内容,向作者或单位收取论文发表相关费用,全年发表论文数量在2000篇以上的期刊做到应检尽检。每期大部分论文篇幅不超过5000字或不超过3页,刊期为旬刊、周刊等较密出版周期的期刊应作为检查重点”。

“如果你在这个行业,你就知道这个行业有它的内在规律。写论文,一个论点树立起来了,你要通过自己的论证把这个论点解释清楚,这样的论文基本上最少最少得有七八千字,最多大概一万二到一万五千字,才能把这个事情说得很清楚。我们每一期版面是固定的,一期发30篇,不太会变。”一位编辑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但一些期刊编辑也承认,如今一些C刊越来越难发了。

很多期刊热衷于向名家“约稿”。汪锋介绍,“约稿”和“组稿”的优势是,编辑部可以更容易地把控主题,根据最新的学术热点做全方位的分析。“比如做举国体制这样一个问题,就可以从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等不同的视角来约稿。”而自由来稿往往很难轻易地专题化,需要排队等待合适的版面。“约稿以后可能是一个趋势。”汪锋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自己所在的期刊目前约稿占比大概是百分之三四十,“2022年比重可能还要升高。”而程丽所在的期刊“70%的稿件来自于约稿”。

江辉和编辑平时交集不多,只会“硬投”。他认为“约稿”这种“迷信资历”的行为,只会让越来越紧张的版面更加不偏向于学生和青年教师。僧多粥少的论文发表生态下,天平失去了平衡。他曾听说一所“211”高校的长江学者,一年发了二十几篇C刊,他感到惊异:“他真的写得过来吗?”

庞大的论文需求,传导到期刊编辑部,偶尔也会爆发非常态事件。有一次,一名高校教授直接带着自己的稿子冲到某编辑部,“站在那不走”,要求发表。一位不愿具名的编辑回忆,曾有教授因职称评定需要发一篇核心期刊,找了大概五六个渠道给这位编辑施压发稿,但稿子最后没发出来。因为“稿子就是不行,怎么改也不行。前前后后折磨了我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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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搜索引擎上,许多学术期刊靠前的搜索结果是冒牌网站,而相应的正牌网站有时很难找到甚至并不存在。图为2022年1月读者们在某图书馆。(视觉中国/图)

根除之难

很多时候,期刊编辑部会寻求司法机关帮助,但效果不算太好。“因为被骗的金额不多”,达不到立案数额。

“惩治它(假冒期刊网站)没有(有效)手段,它利润又相对高。抓住了投稿者对于刊发核心期刊论文的需求,还抓住了投稿人不敢报警这一点。就这两点不就要命了吗?你又想发(核心),你又不敢让别人知道你是花钱发的。”一位期刊编辑说。

丛立先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投稿人向投稿单位缴纳“版面费”的行为,很难套以“行贿”或者“非法买卖”的罪名。“除非是个人对个人,如果个人把钱私下里递给主编,要求发稿,超过一定数额,在刑法上可能就会构成行贿罪。”丛立先说。

丛立先介绍,从法律后果上来看,假冒学术期刊网站的行为会导致两种可能。其一,是假冒者对期刊构成“侵权法和反不正当竞争法上的民事侵权责任”,“严重的话,则构成刑事责任”。其二是假冒者对投稿“受害者”构成“欺诈的民事侵权责任”,“金额较多,则构成诈骗”。

因此,在南方周末记者提出一些受骗者和期刊因受骗金额不够巨大,钱财很难追索回来的问题时,丛立先解释道:“刑法不是救济个人的,刑法是对整个社会秩序的救济。诈骗罪指向的是社会经济秩序的救济,只有他骗了很多人,积小成大,它才构成刑事责任。”“这帮家伙现在这么猖獗,这也是个原因。(因此)在社会治理层面上,这个领域就长期地被忽视了。”

吉林大学法学院教授王勇认为,假冒学术期刊网站在刑事司法治理上,存在的两大误区,一个是定性失当,一个是量刑偏轻。他分析几年前发生的多起假冒学术期刊案件后发现,多起案件被判为“非法经营罪”,而非“诈骗罪”。定性失当的直接后果是,假冒期刊案件的相关犯罪人“刑罚偏轻”。

“以海南海口‘2·16’非法出版期刊案为例,根据海口市琼山区法院审理查明的案情来看,该案被告人符莉、郭海弘等假冒《中国教育科研》等十余种非法期刊,收取投稿人‘版面费’共计人民币1030余万元。这就意味着假冒学术期刊网站的行为不仅构成了非法经营罪,还构成了诈骗罪,如果刑事司法机关仅将其认定为非法经营罪,并没有全面地反映案件性质,在这个意义上来说定性并不准确。”王勇在论文中写道。

为了解决假冒期刊网站的问题,曾有编辑撰文提议,搭建一个集成式的投稿平台。在这个平台上,所有合法期刊的联系方式都能一键触达。

“其实我们(作者)都讨论过这个设想。(因为现实是,)比如我投到A杂志上,A杂志自己有一个投稿须知,有一套格式要求,A杂志又用的是系统投稿。现在改投到B杂志的时候网上被骗投诉平台,B杂志它又有另外一套论文格式要求,要求邮箱投稿。一篇论文不可能投一种杂志就被录用了,作者不停地在换,不停地把时间放在适应不同杂志的要求上。假如全国有一个大平台把它统一在一起,同一种要求,就最好不过了。”

但江辉还是觉得,这个设想显然太美好了。

刘榴的论文最终被曾经合作过的那家普刊收录了。

在期刊上发表论文没能让她顺利保研。最近,她在焦虑地等待考研的复试。但她仍然觉得,有论文在手,总比没有论文更能得到老师的青睐。

反思也在发生。回想起被骗走的几千块,她说:“当时真的对自己的学术能力有一些盲目的自信。”

2020年,教育部印发的《关于破除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评价中“唯论文”不良导向的若干意见》指出,高校在哲学社会科学项目平台评审、职称评定、学位授予等过程中不同程度存在“唯论文”现象,各地各高校不得将在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作为学位授予的唯一标准。科技部印发《关于破除科技评价中“唯论文”不良导向的若干措施(试行)》指出:“不提倡将论文数量、影响因子作为宣传报道、工作总结、年度报告的重要内容。”

(文中刘榴、江辉、赵雪、汪锋、洪海涛、程丽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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