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赚2000加微信 好友-老张63岁，找到新工作，还有了13个微信好友 | 鹅同学

63岁的老张，终于告别了老年机，在微信里找到了一份工作，还成为县城零工第一名。

因为商场倒闭下岗的50岁大妈在游乐场扮“美羊羊”，23岁的年轻人做兼职赚取恋爱经费……这些事，都发生在一个叫“嘉善零工”的小程序里，这样的灵活用工实验，在全国县域中属于首例。

今年，63岁的浙江嘉善老人张月明的生活发生了两件得意事儿。

第一件，是他得了第一名。在西塘镇政府对面的“嘉善长三角零工市场西塘分市场”里的电子屏上，有一份零工收益榜单，他总排在第一位。第二件，是他学会了用智能手机，通过它找到了一份工作，还拥有了13个微信好友。

在一家机械设备厂流水线上的一环，他负责削掉模具的毛边。这份工，他陆陆续续干了两个月，赚到了一万多块钱。这让他在那块屏幕上一举超越了第二名——他的一位同村老乡，50多岁，主业是泥水工。榜单上的第三名“更年轻”，35岁，一位定居在嘉善的安徽人，以前在嘉善的一家“大厂”里打工。

这份工作是儿媳妇帮他“在微信里找的”。

今年二月，儿媳妇帮他把用了十多年的老人机换成了智能机，还下载了微信。经过十多次学习后，现在他已经很熟悉找工作的入口了——打开微信，点开页面右上角的那个“放大镜”，用手写输入法打“嘉善”两个字。随后，在一行“使用过的小程序”的小小灰字下，就会出现“嘉善零工”四个大字。点开这个图标，页面上有很多工作。

“嘉善零工”是嘉善人社局协同腾讯在内的多方共同开发的一个线上零工小程序，从今年二月开始投入使用。目前，它已经可以实现县域内企业发布招聘信息、零工求职者线上接单的匹配，并能通过微信支付“微工卡”服务，实现零工报酬的秒结算，并为零工的工作提供日结保险。这在全国县域尚属首例。

63岁的老张要找工作

即使身处数字化程度很高的浙江，张月明以前仍然是那一类被甩在数字鸿沟这一侧的中国农村老人：不会上网，只用老人机接打电话。他甚至记不住自己的电话，要用一个贴条把家庭电话和手机号码抄下来，贴在手机背面。

老张接触到零工小程序，桥梁是儿媳。儿媳是村里四个网格员之一，负责推广这项数字民生服务。这项工作进展并不顺利，全村2000 多老人，大部分都不用智能手机。儿媳灵机一动，想用“老张”来练练手。

老张已经赋闲在家一年多了，想找零工干，总是难找到。就业市场上，留给60岁老头的机会并不多。

去年，老张和一位乡亲在大舜镇上合伙开了十多年的纽扣作坊正式关张了。大舜是中国的“纽扣之乡”，每年有千亿颗纽扣从这里销往全球。

在老张的青壮年时代，这里凭借着费孝通所言的“江村经济”模式高速扩张，举村举镇发展乡镇企业，吸收了大量本地就业。

但另一方面，工业废水粗放排放，埋下环境隐患。为了规范生产，嘉善政府修建了一个纽扣产业园，集中小企业生产。

在整治的节点中，老张决定放弃这家小作坊。作坊效益不振，挣不到什么钱，在疫情中更加严峻。收入也因此不稳定。纽扣生意先垫款生产，年底才能结款回款。经济不好，他们遭遇年底追不回款的次数越来越多。

一同失业的还有儿子，高中毕业后，他就进入父亲的纽扣作坊工作，工资由父亲和合户开厂的乡亲一起支付。

36岁的儿子马上找到了新工作，他在县城当快递员，业绩好时一个月能赚到五千元。老张也想继续工作，他闲不住，家里又亟需用钱。这几年，妻子生了两次重病，第一次是视网膜脱落，第二次装了心脏支架，都是在上海治的，总共花了三十多万。

现在，家里没剩什么积蓄了，还向朋友亲戚都借遍了钱。没还的几万外债，让老张更想出门工作。但他面临着大部分老年再就业的普遍困境，年纪越大，活越难找。有的活体力确实吃不消，雇主也怕承担风险。招聘启事上的年龄要求，基本都以35岁为年龄线，50岁以上的屈指可数。村里同龄的老人们，有的在纽扣厂打工，条件稍好的自己开厂，但疫情过后，几个纽扣厂都关了，老人们失去了生计。

老张第一时间就响应了儿媳的提议。在这之前，他经过熟人介绍，在一家物流厂当保安。当保安每天都要扫二维码打卡签到，工资打在手机上，他一直用的老年机也无法提现，他这就趁机跨过了那道鸿沟。

选微信头像时，张月明让儿媳换上了用手机拍的第一张照片。他穿着保安服，坐在一片锦旗下，咧嘴大笑。锦旗上有八个字“尽职尽责，周到细致”。当保安要熬大夜，隔两个小时巡查一次，晚上基本上没睡的，睡了要罚款。薪资是140块一天，春节加班，再上浮100块，他坚持了半个月，赚了2000多块。

新的工作，是媳妇用“嘉善零工”的小程序帮他找的。第一天上班，车间主任让他试试削毛边，这对有过十几年下厂经验的他来说并非难事。他演示得有板有眼，显得很熟练，主任让他隔天就来上班。

他每天早上8:00上班，有时会加班到晚上八九点。工资按小时结，一小时20元，每天能赚220元。考虑到他年纪大了，车间主任有意加了一些照顾，不叫他做重活。

对于工作，老张有着积极的态度。虽然年纪大，但绝不偷懒，年轻人都没他的手脚快。他一周上6天班，星期天偶尔加班，一个月累计26天，可以赚到5300块。从年初到现在，他一共挣了1万多块钱。这个收入已经赶上了儿子。儿子每天早起上工，忙到晚上十点才回家。

现在，妻子也在做家政帮工。一家人一年的总收入超过10 万，足以覆盖妻子每个月大概400元的吃药费用和儿子在县城一个月2000元的房贷。

从小老板变成一个打工者，老张在慢慢习惯。至少，目前的收入比以往年底回款更稳定。儿子的工资每个月固定日子发放，而他的工资是三四天结算一次，实时到账。

有了活计，老张对未来又扬起希望，只要身体好，生活就有奔头。

老张的13个微信好友

老张的13个微信好友，除了亲人，其余的都是“工作上有联系的人”。

微信名叫“HR边锋集团”“边锋-颜”的两位是那家机械厂的员工，他们经常在微信上提醒老张打卡。这是指小程序使用的“微工卡”的功能。老张已经学会了每天上下班打开小程序，扫描二维码签到。签了到，有了凭证，用工的企业就会通过这张电子工卡对他的当日工作进行单日工资结算，以及当日的保险投放。在小程序里，老张只要那天开工了，就能对应找到一份劳务协议。

微信好友列表里还有一位名字叫“嘉善零工-小徐”的姑娘，她是运营“嘉善零工”的人力资源公司的工作人员。小徐就像是零工们找工作的桥梁。线上，她活跃在一个叫“嘉善长三角零工市场求职群-西塘”的微信群里，将小程序里新上线的工作一个个转发。她会和老张这样的“积极分子”加为好友，精准推荐工作。线下，她坐在西塘镇中心的网点里，接待来找工作的人们。

四月下旬，一位东北大姐造访。她丈夫在嘉善的建筑工地上工作了2 个多月，她从东北沈阳来探望，顺便想打打工。

她已经50多岁了，想找一份包住的工作。前一天，她去面试家政被拒绝了，家政女工也有一条年龄线：45 岁。对方建议她做养老服务，但这得培训一星期才有证，还要自己掏2000多元培训费。大姐退缩了。她在百度地图上搜“农民工”，搜到这个零工市场，就来试试运气。在她的老家东北，也有室外零工市场，面对面的流动摊位，双方谈好价钱，可以直接开工，管理规范了，基本上没有什么拖工资的情况。

她告诉小徐，自己不想进厂，因为长年操劳，有腰椎盘突出，不能久坐。小徐告诉她，西塘的一家酒店招人，长期工和零工都招，包住，每天工作8个小时。大姐拿着写着酒店联系方式的纸张离开了。

老张的工友，那位在电子屏上排在第三的安徽人也是路过网点时找到工作的。此前，他在嘉善一家外贸企业工作，订单主要出口阿拉伯。今年3 月，厂子倒闭了，他计划先打打零工，等大工厂有活干了再找一份长期工。

2015年，他就把家安定在了嘉善，用20多万首付购置了一套80多平的房子，当年单价六七千，现在已经涨到一万多。每个月，他和妻子要支付2000多元房贷。疫情没收入时，他靠积蓄来还贷款。对于这对夫妻，嘉善是一个容易落脚的县城，房价能够得上，户籍制度也友好。他们的孩子在这里上完小学，今年6月即将升入初中。

正是像老张、东北大姐和安徽工友这些人群的觅职需求，催生了“嘉善零工”小程序的诞生。据嘉善政府统计，这个50万人口的县城里有10万零工，包括政府登记的5万“灵活就业登记人员”和5万村一级的闲散劳动力。但如果算上外来务工人员，数量将远超10万。

“嘉善零工”的运营方从2007年就开始和长三角一带的政府合作，搭建灵活用工服务的网络产品。在过去的15年，他们也观察到零工的求职者和需求方两端的数量都在不断攀升。相关数据显示，中国城镇灵活就业人数约为2亿多人，占城镇就业人员总数的逾50%。专家预计，再过15年，这一数据可能将达到70%。

零工像一个包涵性的概念，它是指人们常见的固定劳动关系以外的其他用工方式，包括日结工、临时工、短期工等种种灵活用工方式。这个群体中30-40%按日结结算工资，60-70%可能在2-3个月内换一份工作。

规划之初，嘉善人社局就开始考量，要把“嘉善零工”建成一个什么样的平台？如果只是信息，不能接单，或者只是在乡镇服务点挂个牌子叫“零工市场”，没办法实现更大的功能性。首先必须是移动端，适配主流人群在手机上找工作的习惯，且使用门槛要低，使用起来便捷，对弱势群体友好。

零工群体中，除了年纪较大、做不了长期工的一类人群，还有一类是喜欢做副业的年轻人，他们习惯在线上接单。此外，线下也是需要的，必须有固定的网点，让路过的人可以随时上门登记工作。

西塘的网点经常会接待附近的阿姨或宝妈们，她们在买完菜或送小孩去了幼儿园后，就来探问一句，“今天有什么零工可以做？”

一个小县城，能有多少零工需求

即使才上线三个月，工作成交次数才超过2000人次，“嘉善零工”上的工种已显示了足够的丰富度——

华莱士员工13元一小时、早餐厅阿姨五一假期25元一小时、3D打印26元一小时，130元一天的钻眼师傅、300元一天的外卖配送员、5000元月薪的排钻工……

工作时间有长有短，用工企业也有大有小，即使只是一家小餐厅，只需要一天小工，也能在这里匹配到求职者。

打零工的动机也各不相同。一位因为商场倒闭下岗的50岁女人，和两个姐妹一起在小程序上找到一份兼职，在游乐场扮“美羊羊”。她们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忘情跳舞。三姐妹每人收入两百块，收工后花了五百多块，吃了顿火锅。这让这位女士感觉到久违的畅快。下岗后，她每天打麻将，逐渐感觉无聊。

一个23岁的本地小伙下班了，晚上在图文打印店兼职。他的主业每月到手六千，在“嘉善零工”上兼职一个月賺两三千，用来谈恋爱和偶尔为自己购买游戏准备。

老张目前打零工的工厂在一座工业园区，那一片有几家大型工厂，为苹果、富士康、立讯等企业代加工。但今年春节后，用工饱和，工价下降到去年高峰时的一半。一些在长三角各处辗转却找不到工的人，来到嘉善时，会被介绍使用这个小程序或去线下网点问问。

嘉善人社局的主任偷偷“潜伏”在求职群里。这些岗位和零工者的找工心曲印证了他们决定搭建这个平台前的一些判断。

这个50万人口的县城业态丰富，毗邻上海，人员流动频繁，蕴藏着零工需求量级不在少数。它是长三角一带县域经济的一个缩影，活跃的民营经济催生了大量零工业态。

以嘉善的西塘镇为例，前期召集企业开座谈会时，就从农业、纽扣行业和旅游三个行业都收集到了零工需求，同时呈现出显著的季节性用工特征。作为网红旅游胜地的西塘古镇，疫情时，生意变得萧条，商家为了节约运营成本，倾向选择不雇用长期服务员。但到了旅游旺季，用工量又会激增。这个镇还盛产黄桃，到了7、8月季节性采摘，也需要大量零工。纽扣行业跟随外贸订单分淡旺季一天赚2000加微信 好友，用工也越来越灵活。

过去，嘉善人通过口头传话、固定地点蹲活或组建微信群的方式匹配工作。卖劳力的男人们聚集在码头附近，而在大舜镇周边，村庄的妇女们组成“姐妹群”，寻找能拿回家做的纽扣辅料小工作业。

“要建一个公共服务平台，就要真正地服务大众。”嘉善的规划有了更具体的目标：要让45周岁以上的女性、55周岁以上的男性也能找到工作；零工找工作的范围从五公里扩展到十公里；而不管是大企业招10个人，还是小老板需要1个人，不同体量的日常用工需求都应当满足。这就需要借助移动互联网盘活供需两端的更多资源。

要让供需两端更有意愿“线上化”，则需要提供更强有力的保障。借助微信支付“微工卡”提供的数字零工解决方案，嘉善尝试解决灵活用工的两个“老大难”问题：工资支付和用工保险。用微工卡当日结算工资，由多方共同监督，务工者将不用再担心遭遇被拖欠和克扣工资。

当日保险更是用工的关键突破一步。那个打零工賺“恋爱经费的”本地小伙坚持使用这个小程序找工，也是因为装订标书要用到切纸机、胶装机，有工伤风险，小程序里配套的保险让他放心。而听到“这个平台有保险”，嘉善的一家企业马上就上线了。因为他之前碰到过几次临时工受伤的事，一次就赔了几万元。

过去，小微企业因为考虑成本，对给临时工上保险缺乏驱力。究其原因，是市面上缺乏实惠灵活的产品。如果零工一天日结100元，企业投保几块钱，并不是大事儿。当“招1个保洁也能投保”成为现实，越来越多企业有驱力使用这个小程序。目前，一些工种投保的年龄条件从65周岁放宽到了70岁。

这个小程序目前入驻的企业已经超过300家，注册人数超过了4000人。但相对于这个县城的零工需求总量，还只是个起点。

这就像网约车和外卖的进入，要让企业和个人形成习惯，需要时间，需要“进行互联网教育的过程”。从去年开始，县城各处发力推广这个小程序。微信公号和朋友圈出现广告，县城出租车的后座也有。网格员在各个村庄摸排，建群，发送即时招工信息。小徐和同事费尽脚力，走访县城的企业，“安利”他们上线，并辅导人事经理在小程序发布岗位。

在运营方的设想中，经过一二年互联网教育，当小程序的用户注册数达到10万，企业也形成使用习惯，“成交”的工作数据将实现几何式增长。

今年暑期，小程序将开拓大学生兼职的服务板块。未来的远景中，将会有更多工种被纳入，岗位将涵盖各种业态，比如操作无人机洒农药的工作、来嘉善为企业解决研发或者技术难题的“周末工程师”。嘉善市民习惯使用一个“96345”的电话热线寻找家政员，嘉善业考虑后期让这个平台入驻小程序，实现县城家政行业的线上化。

更重要的一个计划，是让第三方的培训力量入驻，免费为零工群体提供技能培训，激励他们考取技能证书，政府提供一定补贴。

今年年初小程序发布后，嘉善开始陆续迎来其他地区的考察交流。去年，人社部发布新政，鼓励各地建设零工市场。浙江先行先试，把在全省建成200个零工市场被列入省政府2023年民生实事项目。各地都在探索如何建设零工市场，数字化模式发展迅速。2023年初至今，全国已经新增10+类似的零工小程序，覆盖浙江、天津等多个省市。

在接待来访时，一个问题经常被讨论，为什么嘉善敢把步子迈得这么快？

有人认为是需求推动改变，嘉善是第一个国家级县域经济改革发展示范点，以往就蕴藏着大量灵活用工需求。线下的高频需求，让嘉善自身有驱力试点用工新模式的改革。还有人归因于浙江对数字化改革的鼓励。浙江让各县市放手去试，鼓励第三方运营公益的零工市场，政府提供补助。但政府也明确提出，需要实打实的三个数据：零工注册人数、企业提供的岗位数，以及成交匹配数——这是难度最大的。

嘉善计划今年在将乡镇一级的零工市场网点陆续增设四五个。大舜镇的纽扣产业园已经主动提议，希望设置驻点，让这个几十年历史的老产业发生新变化。

“老纽扣人”老张逐渐适应了自己的变化。每天一天赚2000加微信 好友，他和儿子前后脚出门上班。他计划再工作两三年，65岁退休。到时，家里的债就还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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