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寿衣,很少有人会心情舒畅。
这件人生中的最后一件衣服,因为对接“死亡”,成为晦气、不吉利的代名词。
大家都“敬而远之”,但某个时候,又不得不亲密接触。
有一个95后的河南女孩,天天与寿衣为伴,还因此成了网红。
任赛男直播中
她叫任赛男,一名TB店寿衣模特,整日把寿衣穿在身上。
起初,她也恐惧排斥,如今,却甘之如饴。
现在,在她的眼里,寿衣,就是一件漂亮的衣服。
设计款式,推荐售卖,视频带货……她选择的这条路,做出的努力,渐渐让认识她的人竖起大拇指。
2017年,河南姑娘任赛男从郑州某大学电子商务专业毕业。
那时候,她就是身体倒立也想不到,将来自己的工作服竟是寿衣,还必须天天穿着招揽顾客。
大学毕业生多如过江之鲫,想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难上加难。
看到别的同学陆续入职,她故作轻松,继续投递简历,遍撒鱼网。
一家TB店的运营岗位向她发出面试邀请,她兴高采烈地去了。
去了之后,她犹豫了。
寿衣样品
那是一家产供销一条龙的殡葬用品店,所谓的“店铺运营”,不过是根据客户要求,试穿寿衣,拍照展示。
如果是你,接不接受?
别说整天要在寿衣堆里打滚,就是想想“寿衣”这两个字,普通人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自己再不济,也是个大学生,正当青春,去穿寿衣?
一时半会儿,任赛男真的矛盾了。
张口拒绝,她的工作还是遥遥无期,但她已经毕业,必须养活自己。
鼓起勇气试试,但勇气实在不足。
任赛男陷入纠结,一个年轻爱美的女孩子,正在热恋,做这个怎么说得过去。
她去征求男朋友的意见,想着他肯定不同意,然后就坡下驴,挥手拜拜。
但男朋友的思想境界,明显比她高几个段位。
“360行,行行出状元,想去就试试。”
这是正牌男友该说的话?竟然支持女友穿寿衣?
任赛男整理寿衣
任赛男挺生气,认为男友不在乎自己,所以才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么没责任感的话。
她的倔劲马上来了,试就试,你都不在乎,我怕什么。
4年时间悄然溜走,任赛男一入此门,再无离开。
她因此成为网红,被多家媒体正面报道、赞扬,网友们亲切地称她为“模特界的泥石流”。
说实话,刚上班那段时间,任赛男真的很害怕。
别说穿了,就是摸一下、看一眼,她都觉得不吉利。
公司的产品手册,她从不细看,越看越有画面感,纯粹自己吓自己。
有时候,她还梦到自己穿着各式各样的寿衣去聚会,潜意识里不想穿,越想扒拉下来,衣服粘的越牢。
这种情况持续了半年。
任赛男工作中
她不敢告诉父母自己干什么工作,只模棱两可地说,自己在做TB店的运营。
只是,她运营的东西着实挑战人的底线。
她甚至为自己从事的职业感到羞耻,除了男朋友,谁都不知道她在哪里上班。
不同遭遇、不同年龄层次的消费者,渐渐改变了任赛男的想法。
一对六旬夫妻,咨询怎样给女儿选寿衣。
他们的女儿才29岁,却被晚期癌症折磨,眼看着时日不多。
白发人送黑发人,此生再无缘,那种心情,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根据二老的要求,任赛男硬着头皮试穿、讲解,还手把手教会他们怎样网络购物。
这期间,她早忘了恐惧,只想着让二老满意。
二老下单的那套汉服,正是任赛男设计的款式。
看到他们心满意足的样子,任赛男突然为自己能帮到他们,而感到开心和自豪。
任赛男直播中
这种生意,一般都是“一锤子买卖”,不能跟顾客说“欢迎再来”。
货物发出,任赛男的任务完成。
但随后,任赛男却得到一份意想不到的温暖。
二老给她邮递来一张照片。
那个身患癌症,穿着汉服的女子出现了。
她站在医院的走廊上,淡淡地微笑着,身上的汉服又时尚又漂亮。
“谢谢小姑娘,我女儿很喜欢这套衣服,我们虽然悲伤,但也有了一丝安慰。”
这句话,突然让任赛男体会到一种责任。
在女儿濒临死亡,两位老人的人生昏暗无光的时刻,自己推荐的寿衣能让姑娘笑了,能让两位老人欣慰,这是多么自豪的事。
任赛男工作中
这种感觉,冲淡了恐惧。
不管什么职业,能被人需要,会给人需要,都值得骄傲。
试穿、销售、拍照上传,从不遮挡的面容,任赛男的工作藏不住了。
父母坚决要求她辞职,一个女孩子,连婚都没结,以后谁敢娶她?
这是长这么大以来,父母第一次反对她的选择。
有同学知道了,有意疏远她,同学聚会时,她坐的位置很尴尬。
大家陆续入座,不到确实没有空位的时候在郑州做什么赚钱,很少有人主动坐她旁边。
更离谱的是,网上竟然有人开始议论她的长相。
“有没有发现这个女孩的长相阴气太重?看第一眼,就受惊得很。”
“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这份工作是她的命中注定。”
“这姑娘长的,像不像纸扎人?”
……
任赛男工作中
刚克服自身的恐惧,坦然地开展工作,任赛男又被四面八方的阻挠、误解、歧视包围。
她成了瘟神,人人避之大吉。
任赛男有点想不通,每个人最终都会穿这件衣服,但每个人却又如此厌恶这件衣服。
许多人嘴里喊着“每一种职业都值得被尊重”,但又毫不掩饰对寿衣女模的厌恶。
不偷不抢不啃老,为什么要缩头缩脑,把自己委屈成一只人人喊打的老鼠。
就像她所说的:
“以前,别人问到我的职业,我还有些遮遮掩掩。
后来,我完全坦然地告诉对方:我是一名TB寿衣模特和主播。”
这段话里,透露出她对这份工作的笃定和一直走下去的坚定。
任赛男工作中
顾客的父亲走得急,她连夜去送寿衣;她不厌其烦地向老人推荐寿衣,直到他们满意;她吃过顾客送给她的木耳,接受过顾客诚心的感谢……
她亲自蹚出来的这条勇敢的路,她不会轻易放手。
闲言碎语耳边过,目标笃定朝前走,不信邪的任赛男走出了名堂。
2021年的元旦,“95后寿衣女模”任赛男的视频在网上火了起来。
在传统观念里,普通人家需要寿衣,去的都是街边小店,买回去的都是色彩单调、暗沉的寿衣。
千篇一律的寿衣式样,在许多人脑海里形成固定模板。
谈起寿衣,就是谈起死亡,好像每个人都在刻意逃避这个话题。
任赛男设计新款寿衣
如今,殡葬行业也紧跟时代大潮,开拓出电商渠道,任赛男无疑成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大家发现,寿衣也可以分为旗袍、汉服、中山装、西装,甚至可以根据需要自由定制。
至于颜色,更是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这种颠覆传统的寿衣置办模式,包括95后女孩任赛男的选择,无疑都是夺人眼球的。
作为95后,任赛男也是生活中娇生惯养、性格呆萌的软妹子,因为选择“寿衣模特”这个职业,她和这个职业都让人刮目相看。
在任赛男的故事被公之于众后,一度占据微博热搜榜,她的视频账号也引来大批年轻人。
有的给她加油助威,有的抱着疑问找答案,有的纯粹好奇她的长相……
当然,一窝蜂涌来的,除了赞扬,还有嘲讽。
但任赛男早已学会自我屏蔽。
任赛男工作中
鼓励的话,多听;诋毁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寿衣模特,听着不体面,还挺丢面子,但却成全了任赛男。
这是职业带给她的机遇,也是她勇敢选择的结果。
有一次,一个女孩给父亲预订了寿衣,衣服还没发出,老人就突然离世。
仓促间,女孩哭着请求任赛男,能否给她父亲送下寿衣。
已是深夜,任赛男想到深夜独行的危险,想起街道上昏暗不明的路灯、星星寥寥的行人,打起了退堂鼓。
但听到姑娘的啜泣声,感受到她的无能为力,任赛男一咬牙,带着寿衣出了门。
她和女孩一起为老人穿上衣服,一起把老人整理的熨熨帖帖。
女孩感激到几乎下跪,因为任赛男的敬业,才避免了她的遗憾。
任赛男与制衣师傅商量
从业将近4年,从门外汉到行家里手,任赛男除了做模特,还当起主播。
她设计的寿衣款式受到许多顾客欢迎,还在公司比赛中获得奖励。
这份工作,她坚持对了。
任何事情,也只有坚持才看得到希望。
广东卫视有一档节目《你会怎么办》,专门针对“殡葬从业人员的困境”做了一期节目。
节目中的爸爸,因为开殡葬车,天天来来回回拉去世的人。
他的工作,得不到15岁女儿的理解,被女儿当作耻辱。
女儿质问爸爸:
“为什么不能换一份工作?知道为什么同学们不来我家玩吗?”
爸爸像做了亏心事一样,用微弱的声音解释着。
他拿出一条围巾,递给女儿,却被女儿拒绝:“我嫌晦气。”
殡葬用品小店
这个场景,是节目组安排的情景短剧。
目的是通过人物设定表演,测试周围人的反应,从而得出,人们对某一行业或者某一现象的看法和认知。
结果,周围许多人都对小女孩的做法表示反驳。
一位30岁的女老师甚至离开座位,坐到小女孩的身边循循善诱,做心理疏导。
她的目的,只是想让小女孩懂得,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这说明了什么?
对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来说,或多或少还是存在一定的心理自卑,因为不光鲜亮丽,因为拿不出手。
它是大众职业中的另类,如果有更好的选择,相关从业人员肯定会舍弃这个行业转投其他。
就像任赛男,如果毕业后能遇到一份门槛高,高大上的职业,她肯定也不会“屈尊”在寿衣女模这个职业。
起初,任赛男的岗位待遇是每月3000元,除去房租和其他花销,她基本就成了“月光族”。
任赛男直播中
但现实残酷,作为初入社会的新人,这份工作也来之不易。
工作没有好坏之分,你如何努力,工作就如何给你奖励。
现在,作为行业先行者,任赛男的工资待遇应该也是同行业中的佼佼者。
别人支持也罢,不理解也罢,只要她自己安守于此,一定还有其他新的突破。
值得欣慰的是,许多人对任赛男从事的职业,越来越理解和包容。
就像有人总结的那样:
“死亡的背后有许多产业链,比如墓地买卖、入殓化妆、寿衣等。什么时候,我们都能用平常心对待这些岗位上的人,那就是这个社会的一大进步。”
而任赛男能上热搜,就从侧面证明,这个职业正被大众广泛接受。
他们称呼她“勇敢的女孩”,佩服她能坚持在郑州做什么赚钱,感谢她给这个职业增添亮色。
任赛男工作的寿衣店
有人一直以为,寿衣就是死气沉沉的深色,看了任赛男的职业,才知道,原来寿衣也可以这么五彩斑斓。
她的每一次试穿,都在为逝者寻找尊严,也在为生者寻找宁静。
生者和逝者,在不同的维度都得到了尊重。
任赛男不喜欢喧嚣,走红只是意外,她不想正常的工作被拔高到无人可及的高度,也不想别人给她戴上颂扬的高帽。
所以,她在最红的时候关闭直播间,不是哗众取宠,只是选择做清醒的自己。
等到舆论的热浪一过,她还是普通的寿衣模特任赛男。
她不高尚,要靠这个职业赚钱吃饭;她是普通的打工族,每天要寻找灵感,设计新款;她努力服务好客户,每天试穿寿衣,传递人生中最后一次完美。
她说:
“总要有人,为人们和世界的最后告别,做一点不一样的事情。”
任赛男就是这个赛道的领跑者。
下班路上的任赛男
做一个普通人,做好这份普通的工作,任赛男静静地努力着。
“活着的人可以追求美丽,去世的人同样有权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
“其实我也给自己想好了款式。”
任赛男云淡风轻地说着,这里边包含着她对人生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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