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烧鹅
放弃四五十万的年薪，跑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去摆摊是什么样的体验？从腾讯离开的七七大概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这位几个月前还在通宵push项目的职场白领，现在正在大理的叶榆路夜市热情地推销自己的花甲。
她说她的梦想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花甲摊。
七七和她的朋友小树，加上在旅游路上碰到的“苦力男”大海，一辆小推车，一摞凳子，一条狗，三个“失业人”在遥远的他乡完成了“再就业”。
七七，浙江人，14年来到深圳，作为一个在教育行业耕耘八年的老手，在进入大厂之后，长期的高压作业男摆摊副业挣钱，精神高度紧张，再加上领导的催命PUSH，精神逼近了崩溃的边缘，随着教育行业“双减”的实施，她思量很久，选择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小树，在2016年来到深圳创业，前前后后经营了两家饮品店，甜品店，负责饮品和甜品的研发，因为大量的资本涌入这个行业，小店无法继续生存，走向了倒闭。连续的亏损让小树心灰意冷，决定给自己放个假。
没了工作，大概是七七和小树选择离开深圳的主要原因。在疫情席卷之下，生存也变得举步维艰。在压抑与迷茫的充斥中，两个人一拍即合，决定”流放”自己，来一段说走就走的旅行。
21年5月30号，她们揣着两万块钱，拎着四个旅行箱，坐上了去往云南的飞机。
在这里，她们遇到了另一个失业伙伴，大海。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租房子的时候。一条黑色的裤子，一件白色的T恤，一身休闲装扮的大海正在院子里喂他刚刚在集市上买的金毛。大海很随和健谈，七七在做饭的时候问大海要不要一起吃。就这样，三个人聊了起来。大海自己已经走过了很多地方，去了四川，去了西藏，最后他选择了来到大理。同为天涯“失业人”，三人脾气相合，于是在大理租的一个独院里，三人一狗开始了幸福的合租生活。
然而，在大理晃悠了几天，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充满新鲜感的生活逐渐被无聊所取代。无所事事并不是他们想要的自由。
“有点无聊怎么办”
“要不要去摆摊试试”
这是在逛完了大理叶榆路夜市之后，三个人共同产生的一个想法。
“大理是一个很浪漫也很神奇的地方，那边都是全国的年轻人在摆摊，有卖自己照片的，有卖酒的，有卖各种各样手工制品的，也有卖自己诗的，卖什么的都有。只有你没想到，就没有他那里没有卖的，你可以发挥自己想象力去摆摊，所以我们当时去了两次以后，就我跟大海还有小树说，可以去摆摊试试看。”
——七七
七七一直有一个自己的梦想，就是摆一个卖花甲的小吃摊。她自己对花甲有特别的执念，去全国各地出差或者旅游，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尝一下当地的花甲，综合地去研究一下它们。俗话说，好的厨子都是从会吃开始的。在“秘密”研发过后，七七牌花甲成功通过了“普通口味男”大海的品鉴，成为了一款合格的产品。
小树是一个食品行业的老手，饮料、调酒、甜品是手到擒来，经过市场调研（在夜市都喝了一遍）后发现，那边的饮品口味都比较重，泰式奶茶偏多，为了差异化经营，他们的小吃摊主打柠檬茶等清淡系的饮品。大海虽然不懂什么饮食文化，但是胜在有一膀子力气，卖菜、推车这些力气活自然是当仁不让地承担起来了。三个人就这样有了明确的分工，七七做花甲，小树做饮品，大海做苦力。
一辆淘宝上买的最便宜的摆摊车，一个设计好的三人logo，几份花甲，几杯饮料，三个人，一条狗，“三个失业人”正式上岗了。
新手上路的第一天，天下着小雨，人不多，稀稀拉拉来了五六个人。第二天是个晴天，新鲜的摆摊车设计吸引了很多行人的注意力，纯白色的餐车，上面画着三个人的卡通头像，简单地写着饮品花甲两个营业项目。“三个失业人”这个招牌让很多人找到了共鸣，在大理旅游的年轻人很多，其中不乏因为裁员、疫情种种原因而来到这里散心的，很多人来到摊前交流，在讲述自己故事的同时，顺便买一杯喝的，买点吃的。
天气和占座其实是失业三人组最难掌控的两个因素。大理总是下雨，他们经常刚摆完摊就开始下雨，然后急急忙忙收拾完之后，雨又停了，就继续开始摆，有的时候一天要折腾好几次。遇到下雨天很多时候剩的食物都要被自己吃掉男摆摊副业挣钱，收益自然就不会太多。
都说商场如战场，摆摊的战场就是占座，一个好的位置很容易影响到一天的收入，他们惧怕“抢座”的另一个深层原因，就是不想与人起冲突。在叶榆路上，摊位是先到先得，这里摆摊的外地人和本地人都有，所以经常会发生口角，七七就亲眼目睹了一场恶战的发生。
“之前有一个阿姨，她应该是本地人吧，卖烤饵块儿的，比较凶，然后有一个东北人，那个东北女生也比较凶，两个人就是起了冲突，拿放在地上的板凳要打起来的感觉。”
因为围观了别人起冲突，又不是本地人，所以三个人都变得小心谨慎，他们选择的位置会稍微远离“中心”，是在路口的三角处，再加上摊子比较小，那个位置基本上没有人争夺。他们把摊子支在了一个小吃摊位边上，做过奶茶店的小树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因为吃完小吃口比较干，顾客可能会想着买一些喝的，或者是再增加一些其他花样的吃的，可能会点一份花甲。旁边也有卖酒的摊子，花甲正好是一份很好的下酒菜。
摊子支起来了，收入也逐渐增多，最多的时候一天能有五六百块钱入账，每天十一点多收摊，三个人都会吃一顿夜宵，有时候直接在旁边的摊子买烤面筋和烤肉串，很多时候是在自己院里BBQ，喝着酒，吃着烧烤，三个人忘记了很多烦恼。
这是有别于城市生活的自由，没有繁杂的工作，也没有失业的焦虑，只管开心地摆着摊。
“每天都很开心，现在想之前的也很开心，就是每当你觉得自己心情不好，就会看一下之前我们在一起的这些东西，就很开心，我还会傻笑，就是很治愈，就真的很开心。”
————小树
在大理叶榆路上，摆摊的和游玩的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人，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本质上“失业三人组”也是旅行的人，他们的摊位更像一个“解忧杂货铺”，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听他们讲述自己的故事。
给七七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带孩子来大理上幼儿园的妈妈。那天她在摊位点了一杯苦瓜柠檬茶，两个人聊了起来。妈妈来自广东，她大老远带着孩子从大城市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孩子不要从小积累太多的压力，更多地亲近大自然。他们在大理租了一个带院子的房子，丈夫还在广州工作，偶尔空闲下来会过来陪陪母子俩，母亲就靠售卖一些特产和写自媒体来补贴下家用。
在这里上学和在城里有很大的区别。妈妈说自从来到这以后，孩子从内向变得很活泼，乐于助人，喜欢和别人分享，抵抗力也增强了。七七每天都可以从他们的朋友圈看到妈妈和孩子出行的照片，看着孩子和妈妈灿烂的微笑，这给了她很大的感触。
之前在教育行业工作了八年时间，七七曾经去过芬兰考察当地的教育模式，她实实在在地感受过在幼年时接触大自然对于孩子成长的好处。在中国普遍内卷的情况下，这个广东妈妈可以意识到，其实学习成绩不是衡量一个孩子的全部标准，拥有健康的体魄和快乐的心灵对孩子才更加重要。来到大理，这个妈妈很有想法，也很有勇气。
七七很羡慕这种不被生活束缚的状态，她在腾讯供职的那段时间里，并没有因为高薪水而感到快乐，每日无穷无尽的加班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虚脱”的状态，生活仿佛离她好远。从前的她认为，只要走得够高，拿到更高的职位，赚到更多的钱就会变得快乐。然而现实和想象中间隔着一道深深的沟壑，她周围的朋友用真实的例子告诉她，生活往往就是事与愿违。
七七有个在华为工作的闺蜜，五年在华为赚到一千万，但是每天跟她抱怨的都是生活的不开心，负能量很大。她很有钱，手上现金有900多万，但她一点都不快乐，她觉得900多万对她来说没有意义，因为钱换不来爱她的人。
她另一个很好的男性朋友，结了婚在深圳买了房也买了车，在外界人看来属于成功人士那一行列。然而，车贷和房贷的压力让他不敢轻易地更换工作，更不敢有空窗期。为此，他放弃了很多在外地发展的好机会，他害怕去了这种更好的机会，就打破了现在的稳定，挣的更多了，但是突然裁员怎么办？原本他和老婆在同一个公司上班，结果老婆被调去了上海的总部工作，活生生被拆成了“异地”。每天他都会回到自己的大房子里，但是没有了“家”的感觉。
我不愿意被买房的生活去束缚，我宁愿选择让自己的生活质量高一些，哪怕是租房也没什么。我并不觉得非得在这个城市买得起这个房子，才证明我是一个很成功的人，我觉得成功的定义不是这个样子的。
————七七
七七觉得很幸运，在这样崇尚物质的年代，在这个人人都拼了命往前冲、不敢也不愿停下脚步的社会，还有小树和大海这样真实的朋友，不畏惧于生活的压力，在这样风景如画的地方帮她圆了一个摆摊的梦想。
大海走了，他在青岛找了个工作回去上班了。七七和小树都能理解，因为大海是家中的独子，父母对他都抱有很大的期望。这个山东汉子肩负着家庭的长久与稳定，没办法一直在外面飘着。临走的时候，三人约定好，以后有机会一定还会在一起摆摊。
随着大海的离开，“三个失业人”在大理的摆摊暂时告一段落。七七和小树也收拾了行装准备返回深圳。虽然在大理的生活结束了，但是她们两个并没有打算结束自己的摆摊生涯。
回到深圳后，七七和小树发现，摆摊对她们来说，不是一种生存方式，而是一种生活态度，是在这种全身紧绷的生活中，给精神做一个“马杀鸡”。
失业二人组对生活态度有一个很好的描述：就是既自由，又有点约束，可以放纵，但不要放松。这是一个相对的状态，不是一个绝对的状态，不是说一定要怎样，累了就出去走一走，但是如果说生活拮据，还是得回来挣钱。它不能一直是松弛的状态，但是也不能一直是个紧绷的状态，因为它需要一个平衡。
摆摊，是一个时期的生活方式。回到深圳，摆摊成为了她们的副业，不会像在大理一样从白天就开始准备，只是在深圳的晚上去摆摊，做的项目也是饮品、调酒这样制作简单的。她们做了一个主次衡量，也是对生活的一种评判。
“你会遇到没钱的时候，也会遇到没有机会的时候。这种时候就让自己去放松，但是遇到机会的时候，可以挣钱的时候，你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疯狂去挣钱。比如说我们那个时候去大理，就是因为那个时候是没有太多机会在我们身边的，当然后来我身边有了机会，我是立马回到深圳的，就是每个状态的节点我是在把握的，不是说完全空无大脑，向往自由，不挣钱。
我觉得钱很重要，我从来没有否认钱不重要。钱非常重要，物质非常重要，我也希望尽早可以实现物质自由，早日退休，但是在每个节点的把握，我觉得它是很重要的，同时每个状态下也不要去强求。”
摆摊很美好，生活很美好，但是我们永远要回归现实，我们还是成年人，我们是有自己的生活压力的，我们还是得回到一个挣钱的地方去挣钱。
————七七
“两个失业人”还有着更远大一些的梦想。她们希望，在赚到足够的钱之后，改造一辆大车，开着车，周游全国，一路旅行，一路摆摊。把“失业”这种状态，当成就业的一个起点。
“人需要有自己生活，需要有自己追求，只不过呢，在现阶段来说，我们是需要这样一个事情，既能让自己快乐，又能让自己沉下心来去想东西，毕竟我们只是摆摊，不是摆烂。”
无论是在大理，还是在深圳，七七和小树都有着明确的目标。自由不是对自己没有约束，而是在不同的年纪、不同的角色、不同的阶段里，我们都可以尽力地去过想要的生活，去做自己觉得正确的、快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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